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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難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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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說!” 分明是安排好了的事, 可他視線落在明丹姝波瀾不驚的微醺粉面上,忽然有些後悔…

“臣妾有人證物證!” 箭在弦上,她已然沒了退路。

是要唾手可得的權位, 還是要祁鈺這顆若即若離的心, 吳秋樂幾乎瞬間便有了決斷。

咄咄逼人:“今日當著朝臣們的面,皇上再不可為了私情維護。”

“劉閣老…” 祁鈺看著吳秋樂如此地不管不顧,下意識地想按下這件事…

他後悔了,拿下鄭窮的方法有很多,不該將明丹姝置於險境的!

“皇上,劉閣老不勝酒力, 先退下了。” 梁濟四顧找了一圈,也沒註意劉閻是什麽時候沒影兒的。

“皇上,這便是臣妾的人證!” 吳秋樂步步緊逼, 絲毫不給祁鈺心軟的機會。

“奴婢山姜, 指認瑜昭儀便是明家遺孤, 早該處以滿門抄斬之刑的明丹姝。”從一旁的坐席走出一人,聲音平穩, 像是演練了多次:“這是證物,明家的令牌。”

誰不知道山姜是瑜昭儀最親近倚重的婢女,她出來指認,甭管真假, 皇上都不得不認真查起來給眾人個交代。

祁鈺怔住,他與明丹姝早前的計劃分明是…讓吳秋樂拿出令牌指認明丹姝,借此讓世家分神內鬥彼此消耗。

怎麽會?山姜…山姜分明是明丹姝的親信…怎麽會突然倒戈?

“皇上。” 該說的都說了,明丹姝施施然上前。

一行一動婉若嫦娥下凡, 有這樣的人物在宮裏, 旁人哪還有出頭之日?

嫣然一笑, 一把好嗓子泠泠動人:“臣妾的確是明丹姝。”

至於山姜,瓦寨和皇室安衛纏鬥已久,已然暴露的山姜此時出宮,比在宮裏更有用。

“瑜昭儀…” 祁鈺起身下來,四目相對時眼中既有被算計隱瞞的怒氣,心疼了了。

下了決斷:“將瑜昭儀遣送回宮,待查明真相再行處置。”

一語未了,不知從何處飛進一柄羽箭,以萬鈞之勢直襲祁鈺的後心…

“皇上小心!” 吳秋樂似乎早有準備,行動居然快過了在皇上身邊的梁濟,以身相擋,後肩結結實實挨了一下,卻沒傷到要害。

明丹姝看著眼前一幕,冷冷勾唇,笑了。

“來人吶!抓刺客!”

圍場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,說話間便將刺客提了進來,待看清來人…

梁濟第一個跪下請罪:“奴才教徒不嚴!皇上饒命!”

“梁書來…” 祁鈺自然認得這是明丹姝宮裏的管事太監, “說!是誰指使你的!”

“奴才受瑜昭儀指使,刺殺皇上。” 怪了事了,還沒等審,倒是自己先招了。

“陳瞞,搜身。” 祁鈺心裏一團亂麻,側目再看明丹姝,她低垂眼眸跪在那像是入了定…

似有所感,她擡起頭來看著他,嬌滴滴一笑:“不是臣妾。”

“皇上,這弓弩…出自數月前程相查抄的鐵器坊。” 陳瞞動作利索,當著眾人的面搜了梁書來的身。

程相可是德妃娘娘的爹!下面人心惶惶,面面相覷…正說著明章的事…怎麽…又…又牽扯到了程家?

“程立呢?給朕滾出來!” 德妃在宮裏照顧公主,祁鈺勃然大怒,環顧四周也沒見程相露面。

“回皇上,程相這半日都沒影兒,奴才晌午奉旨派禁軍侍衛去尋了。” 梁濟提醒皇上,仍是伏在地上,還算鎮定。

可心裏卻打鼓,這一出接著一出,像是排好了似的…也沒法子,只能硬著頭皮:“這會子,應當尋到了。”

“立恒!程相人呢?” 一直作壁上觀的太後聽見梁濟忽然提起禁軍,心裏一動,召喚禁軍統領、自個兒的親侄子問道。

“回皇上、太後,臣帶禁軍在樹林裏找到了程相,像是被人捆在了樹上。”

劉立恒無辜得很,他本就因為出身驃騎將軍府而受皇上猜忌,辦差時已是小心再小心。

怎麽無風起浪,忽然牽扯到這事裏?

急忙又添一句,“程相醉得不省人事,臣請了太醫去探望,這會兒正在營帳裏醒酒。”

祁鈺看了眼梨花帶雨臉色慘白的吳秋樂,再打量議論紛紛的臣下,心裏都是被逼得狠了的驚怒。

沈著臉下令公事公辦:“涉事相關人等交由刑部,讓程立到朕的大營回話!”

遲疑片刻,到底是懷疑占了上風,下令:“吳非易、劉立恒,你二人帶一隊禁軍,送瑜昭儀回宮。”

“瑜主子,您受委屈了。” 梁濟奉皇上旨意送明丹姝上車,這才有了說話的機會。

他一直將梁書來當兒子養,真當他犯了叛主的大錯,心裏是又又氣又怕,“書來…書來他年紀小,毛手毛腳的…”

“本宮聽梁書來說,他也曾是好人家的孩子,怎麽就送進宮了呢?” 明丹姝倒是寵辱不驚,半點兒不見落魄。

“說起來,他家與娘娘還頗有幾分淵源…他父親曾是押送軍糧的卒子,因為…因為當年明大人被冤枉私吞軍餉的案子,受牽連下了獄。”

梁濟的聲音越說越低,背著旁人:“他當時還小,奴才在監辦此案時瞧他可憐,才領回了身邊養著。一養便是這麽多年,縱不是血親,也差不多了…”

“公公想讓本宮救下梁書來?” 明丹姝聽他提起舊案,分明是話裏有話。

“這小子犯的是刺殺皇上的大罪,奴才就是再不舍得,也不敢與皇上求情…”

“拿著本宮的印信,去找德妃。” 明丹姝答應得倒是爽快,褪下了手上的扳指,拍了拍他的手。

“他得活著,當年剩下的活人,可不多了。”

梁濟告退,眼眸流轉掠過一旁的吳非易,美人面欲語還休:“有勞吳大人了。”

吳非易一怔,扶著她上馬車的手緊了緊,心裏原本星星點點的痛惜連成一片,開口只一句:“娘娘小心腳下。”

她無知無覺似的,彎腰進了車裏…

車動起來,明丹姝找出祁鈺給她的金絲軟甲穿在裏面,閉目養神…

她的臉上一派恬靜,好像今夜起起伏伏的波瀾都在意料之中,沒有矛盾後悔,更不見一切如意的喜悅,反倒悲涼孤寂得一塊石頭似的,風雨不浸身。

“瑜主子坐穩。” 車架駛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,劉立恒自西忽聞利箭破空之聲,跳到車轅上大呼。

似乎有人一早便埋伏在這,密密麻麻的箭雨釘在馬車四周,劉立恒帶著侍衛們將馬車團團圍住應對防守,“吳大人!咱們不占地利,快帶瑜主子往東邊躲躲!”

“娘娘,隨微臣來。” 關心則亂,吳非易素來是個冷靜謹慎的人,此時卻半點異樣未覺,沖進馬車拉住明丹姝的手腕往東奔襲。

“停下吧。” 劉立恒看著他二人進了樹林,吹了聲口哨,箭雨頃刻之間停住。

略作休整,也棄馬跟著他二人進了東邊的樹林。

“吳大人…” 明丹姝腳底一滑,繡鞋掉了一只。

“我來。” 吳非易回去將鞋撿起,正要蹲身替她穿上…

“小心!” 明丹姝餘光見有刺客追上來,長劍直指吳非易的後心,竟想也不想伏身擋住!

吳非易反應極快,隨手抓起把地上的散土向後一撒擋住來人,單手環住她的腰向後退了數步開外。

反手,長劍直指刺客的頸間,一擊斃命。

默了默,仍是蹲下,“穿鞋。”

明丹姝多年不曾仔細看他,眼下借著月光,也只是看著朦朦朧朧的輪廓,心卻沒來由地軟了,喃喃:“非易…”

年少時的風花雪月早就被明家的血流成河沖沒了,今日走到此處,都是她算計好的,她鼓動吳秋樂刺殺、激怒祁鈺,全部都是為了眼前這一刻…她只是…需要吳家為自己所用。

他垂著頭,一雙手又冷又白跟浸了月華似的,握著她的腳卻遲遲不動作,聲音又輕、又委屈:“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還活著?”

他早年受吳家安排,隱姓埋名在石鼓書院學習,常因身份低微受人欺淩刁難,便遇上了路見不平的她。

她那時明眸皓齒、眾星捧月,時時刻刻都是笑盈盈的,寬慰他不得自卑自賤,勸他好男兒要出人頭地。只是,少男少女的怦然心動還沒來得及發酵,便毀於人禍…

她的死,成了他化不開的結,這許多年的隱忍籌謀,竟慢慢都變成了,要替她報仇…

“為什麽要進宮?” 吳非易始終不曾擡頭看她,質問之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痛悔,不依不饒地問她:“你想查明真相,我也可以。我現在是吳家的家主…”

“非易,都過去了。” 明丹姝握了握拳,心裏油煎火燒似的,她怕他無情,卻最怕他像眼前這樣用情…

“既然無情,為何方才又替我擋箭?” 他總算擡起頭來,眼幕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跡,聲聲相問像刀子似的,非要將她的心剖開一探究竟。

“走吧…” 明丹姝不忍再看,早前為籠絡他而準備的說辭,竟一個字也吐不出。

他還沒等她開口,便將一顆真心捧了出來,反倒教見慣了陰謀詭計的她,不知所措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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